悼H之母
悼H之母
我与H是在一座天主教堂认识的,H一直坐在教堂右边那个靠过道的位置,从来没有换过,我坐在H的左后方,H经常走到祭台上发表讲话,那时我刚刚参与天主教不久,我跟着H做着祷告和仪式,时而站立时而跪祷,H有着温暖的微笑、斑白的头发和络腮胡,有一天我推开教堂的大门,只有H和另外一个女士在诵读玫瑰经,那时我刚刚来到奥地利,穿着朴素的有些狼狈,拿着电脑坐在最后一排,H没有嫌弃我,我看着H,学习着H的举动。
那天H在结束时,送给了我很多天主教的仪轨祷器,包括耶稣基督十字架、小天使金属摆件,圣母玛利亚像和十字架项链等等,我非常开心,我感受到了一种纯洁的善良。
2022年春天的一天,H在教堂祈祷结束后我们在街道拐角处又见面了,他准备开车回家,我们聊一阵子,他谈到他有一个90多岁的母亲,他要回去照顾他的母亲,然后我们在阳光洒遍的奥地利山镇中挥手道别。
2023年初,我的腿部出现了突发的疾病,大概是股骨头附近发炎,导致我无法下床走路,大腿甚至无法旋转扭动,我以为这是股骨头坏死,是不治之症,我度过了艰难的几个月,我尽量希望奇迹,我的腿部恢复了一部分,后来H听说后,将我带到医院,陪我拍摄X光线,又带我去药店拿药,还带我去另外一个修女家中进行祈祷康复治疗,再后来我的腿部几乎恢复如常。我与我在中共中国的亲属的联系全部断绝了,我估计2023年初发生在我腿部的突发疾病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征兆,显示2023年初,我在中国的亲属可能有一部分已经身遭不测,也许已经不在人世了。
2024年初夏的今天,我在最后一次的某活动中看见了H,我和H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,在我的印象里,H从来没有来过这个活动,我非常激动,跑过去抱住了H,又是抱又是蹭,我近近的看着H,H没有变,依旧是那么朴质纯善,他刮去了他的络腮胡,对我还是那样微暖的笑,我那个时候真的相信某种缘分和安排,我知道这一定是上帝的安排,才让我和H又一次见了面,我抱着H很久,又互相问候和寒暄了一阵子。我告诉H真是太幸运见到他了,H也抱着我微笑的回答他也是。
在交谈中,H告诉我他的母亲去世了,我突然感到很悲伤,一想到H失去了母亲,变得那么孤独,我的心中就有一种想要哭的感觉,我又一次抱着H,不断地用手抚摸着他的后背,抚摸了很久很久,H在我眼中似乎变成了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一样,H对我的同情表示了感谢,我又抚摸了H的头发,接着又抚摸了一阵子他的后背,我知道H现在一定很悲伤,我告诉H我听到这个消息也很伤心,因为以前H曾对我提起过他的母亲,我希望H一切都好起来,我说H的母亲一定是去见上帝和耶稣了。H在悲伤中微笑开来,我觉得有些释怀。我没想到仅仅2年多,就已经物是人非,阴阳两隔,H虽然年龄已经可以做我的叔叔了,但H在我眼中像是一个曾经拥有母亲的孩子,现在H的母亲离开了世界,H变得孤独了,我不知道该怎样诉说我内心的悲哀,我的内心是那么伤心,我能清楚的感受到H的哀伤,我真的不想H那么孤独,我想多陪陪H,我告诉H,我一定会回来看望你的,H告诉我他也希望能够与我再次相遇。
在奥地利山镇阳光的余晖之中,我和H告别。但这种心痛,依旧绵延缠绕在我的心头,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得知相关的悲讯,仅仅两年时间,再见面,一个孩子就失去了母亲,变得孤独,更加现实的是,这是一种真实,是实实在在的,再也无法挽回和改变的,就这样兀得显现在眼前,爱会消逝吗?爱会破碎吗?一想到H开着汽车返回那个再也没有母亲的家里,我似乎心已经碎了,我该怎样才能给你一点点爱的慰藉?H?我真想多陪陪你,我真想让你不再孤独和悲伤,我真想多看看你,我真想看着你笑,抱着你,让你感到温暖。
在我眼中H似乎变成了一个孩子,在这样星辰旷野的亘宇光华之中,我和他之间的一切尽在不言之中,我只是不忍视不敢信这样的痛苦、这样的哀伤、这样的离别、这样的不舍、这样的孤寂、这样的生与死横亘在这样善良、这样温暖、这样无私、这样美妙、这样令我感动的H身上。
有时候我会感慨天地大美,万物勃发,有时候我会痛恨那宇宙中的生死规则,如果有一种选择,我宁愿时间永远停留在2022年的春天,那一年H还拥有着他的母亲,他每次在教堂祷告完就着急着回家照顾母亲,我知道,那时他回家是有一个念头的,他的家并不是空荡荡的,他也有母亲,他们一起一定是温暖的,可是,可是,可是,可是!现在!我一边流着泪一边写着这篇文章,我知道H的家中再也没有母亲了,我的眼泪打湿了电脑的键盘,我真的很想给H很多很多的爱,因为我知道H现在再回家已经没有了那个念头,那个家,已经变成了一个房子,所有的爱都埋葬在2024年的初夏
高艺
泣下
2024年5月30日